一、精心组织 认真谋划

“今年以来，我省少数基层医院通过编造虚假病历或虚增诊疗费用等方式，骗取套取医保基金，各地相关主管部门开始加大对新型农村合作医疗制度执行情况的查处力度…”省电视台的新闻报道，引起A县审计局局长严丽的沉思。

A县医院近几年一直没有进行审计。春节假期刚过，严丽主持召开A县医院负责人莫家成同志经济责任履行情况审计项目动员会：“县医院审计项目由我担任组长，分管同志老胡担任副组长，从各科室抽调精干人员组成审计组。”

“老周担任项目主审，你去年被省审计厅抽调参加省级公立医院审计，有这方面的经验，应该没有困难吧？”严丽微笑着说道，“你们全身心投入审计工作，审计过程中如果遇到困难，可以直接向我报告。”

审前调查如期开展。审计组一行来到A县医院行政楼会议室，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悬挂在墙上的连续四届“江陵省文明单位”“江陵省先进集体”“江陵省先进基层党组织”和“江陵省诚信医院”等荣誉牌匾。当谈及县医院获批三级综合性医院时，医院党委书记、院长莫家成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欢迎审计组来我院指导工作，我们将全力配合。虽然我们这些年做了大量工作，但与你们的要求相比，特别是在财务管理等方面，可能还存在不规范的地方，希望审计组给我们指出来，便于及时整改。”莫家成顿了顿，说道，“不过，县医院应该不存在重大违规违纪行为。”“县医院近年来规模不断扩大、技术力量增强、效益明显提升，医改政策执行、医院内部管理等各项工作均走在县级同类医院前列… ”莫家成颇为自信地介绍了医院近年来的发展情况。

审计进点会后，计算机审计人员小张联系院方，从医院HIS系统中导出备份门诊、住院和财务等电子数据，通过关联分析比对，获取有价值信息。审计组经过充分细致的审前调查，走访医院相关科室人员，广泛收集相关资料，确定总体审计目标和方向。

二、相互配合 齐心协力

围绕审计实施方案，审计组召开第一次碰头会，集体会商审计相关事项。“A县医院规模不断扩大，发展势头良好，这是贯彻落实国家医改政策取得成效的体现。但我们要关注基层医院在执行医改政策过程中存在的困难和问题。”负责统筹项目进度，明确分工的老胡接着说道：“老周重点审查药品、耗材、医疗设备采购支出和管理情况；小张具体负责数据采集整理并分析医疗收入、收费管理情况；小何负责审查资产服务采购支出和管理、基建项目支出和管理情况，以及历史遗留问题的梳理等。”

随着时间的推移，审计查证不断深入。“医院药品采购已经实行‘零差价’、严格执行‘两票制’，风险点较小。但设备耗材采购特别是大型设备采购，我们要重点关注。”在审计组讨论会上，老周首先谈了自己的想法。

“上周我已联系医院设备科，请工作人员提供近三年医院设备耗材采购登记台账，本周集中精力查阅大型设备及耗材采购合同，不要放过任何一个疑点。”小张边说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

“对历史遗留问题、债务管理情况需要认真梳理，特别是本院职工或社会来信来访问题，要做到逐条核查，还原事情本来面目。”老胡抬起头继续补充道：“关于人员和单位经费收支管理，主要把握医院绩效分配是否经过批准、发放是否合规合理，从是否有利于调动职工积极性的角度去审查。”

老周思忖片刻后提议：“莫家成院长曾说县医院的规模不断扩大、技术力量增强、效益明显提升。从医院近几年规模不断扩大的情况来看，对工程项目建设资金的来源及使用情况要查深查透，特别是大额资金支出。”

审计组通过深入调查和实地走访发现，A县医院近几年在本部规模不断扩大的同时，又新建了占地二百多亩的城东分院。A县医院现有编制床位1300张，开放床位1500张，基本建设和设备耗材采购资金投入较大。

最终，审计组决定重点关注工程建设项目和设备采购招标投标执行情况，并选择相关事项进行延伸审计调查。

三、顺藤摸瓜 揭开迷雾

“小何，审查工程建设项目资金使用情况有什么进展吗？”老周拍了拍小何肩膀说道，“要将重点放在建设项目资金来源及使用上，关注项目建设程序是否合规。”

“我找医院催要了多次，昨天他们才将城东分院门诊医技综合楼主体工程建设资料送过来。”小何仔细查阅项目中标通知书、施工合同和竣工验收资料等，此刻他满脸疑惑，“城东分院门诊医技综合楼主体框架工程，2010年8月经过公开招标，由海宁公司负责施工，合同价款7130.08万元。到目前为止，已支付工程款5695万元，仍挂在往来科目其他应付款科目下。可是，这项工程已于2015年7月3日通过竣工验收并交付使用。预付工程款为什么仍然挂在往来科目，没有及时转入固定资产呢？难道还未办理竣工决算？2012年的会计明细账反映，当年分四次共预付海宁公司工程款1700万元，其中仅6月份单笔支付1000万元。从账面分析，单笔支付工程款金额较大，不合常规啊。”

小何正准备打电话向医院财务科江科长了解相关情况，就听到有人敲门，是江科长送来了医院资产租赁合同等资料。

小何招呼其坐下后问道：“江科长，我们正好有个情况想了解一下。城东分院门诊医技综合楼办理决算审计了吗？我刚才翻看资料时发现，预付工程款还挂在往来科目呢。”

“是有这样的情况。那是因为施工单位海宁公司一直未在工程审核定案表上签字，对工程量审核有异议，中介机构无法出具审计报告。”江科长仔细回忆了一番后说。

“原来如此。我们需要核实一笔往来款项，麻烦提供一下2012年6月份的会计凭证。”

“你们不是审查近三年的会计账吗，怎么还要2012年的会计凭证呢？这也不是莫家成院长任期内的事啊。”江科长站起身，说话间将目光转向老周。

“江科长，我们查阅会计账是以近三年为主，但并不是说仅局限于近三年。虽然2012年6月不属于莫家成院长任期范围，对于重要事项我们可以追溯或延伸调查，审计通知书已经列明了。”老周接话道。

“好吧。不过今天不能调阅。档案管理员家里有事，昨天就请假了，明天应该可以。”

第二天临近中午，江科长送来2012年6月份的会计凭证。

“应该不会出现这样的疏忽吧，难道是另有原因？”小何一边翻查凭证，一边嘀咕着。原来，2012年6月份这笔支付给施工单位海宁公司单项预付工程款1000万元，报销发票只有原院长肖作富和原财务科长杨克志两个人签字，没有当时分管基建的副院长殷宏斌签字。大额工程款支付手续不全。

“老周，您先帮我看一下，我不能确定发票审核手续是否完善。”小何满脸疑惑，“少一个人签字可能是工作疏漏，但至少记账凭证后要附监理人员的工程量审核清单，认定工程进度，才能报销入账。这样大额的单项工程款支出，应该是很慎重的啊。”老周仔细查看凭证后，也心存疑虑，“你别着急，先查一下当年的会议记录再说，‘三重一大’事项应该上会的。”

小何随即调阅当年院长办公会和院党委会的会议记录，均未见到相关事项记录。很明显此项大额支出未经集体研究。

“这笔大额支出未经集体研究直接列支，手续不完善，显然不正常。小何，你把资料再仔细地过一遍，如有必要，联系院方找到原经办人，一定要把事情搞清楚。”老周拍了拍小何的肩膀，说道。审计组研商确定，先找杨克志了解情况。他已转岗到工会任职，接到审计组的通知后，他迟迟没有出现。

又过了一天，在医院分管副院长李天祥的催促下，刚从外地疗养回来的杨克志才来到审计现场。

“杨科长，2012年6月这笔单项预付工程款没有经过集体研究就直接列支，明显不合规啊。”老周开门见山。

“这个时间太长了，具体情况记不清楚了。院长都签字了，应该没什么问题吧。不过…”杨克志欲言又止。

“因为你是经办人，肖作富院长已经离任，发票上只有你们两个人签字，我们要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老周简短的一句话，打消了杨克志的顾虑。

“其实这件事我知道。”杨克志轻声说道，“2012年6月，海宁公司财务经办人员带着这张工程款发票来财务科报销时，我也很纳闷。工程款发票已经肖作富院长审批，但没有证明人和审核人签字。”

“我直接去院长办公室询问原因。院长解释这家公司资金周转暂时出现困难，没有流动建设资金投入。为了保证城东分院门诊楼主体工程进度，经协商预付部分工程款，并让我审核签字，及时办理拨付手续。我心想，既然院长知道这件事，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杨克志补充道，“如果你们要追究，我愿意承担相应责任，但我只是按照领导的授意去做的。”

四、穷追不舍 继续深入

原本认为这只是未按工程进度预付工程款，但实际情况究竟是怎样呢？老周决定约谈分管基建的副院长殷宏斌。

第二天上午八点刚过，殷宏斌从城东分院赶到审计现场。“实在抱歉，我负责城东分院日常工作，大部分时间在那边办公。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殷宏斌态度十分诚恳。“当时院方支付给海宁公司一笔1000万元的工程款，你有没有在工程款发票上签字？”老周试探地问道。“1000万元的工程款？你们今天不问，我还不知道这件事呢。支付城东分院门诊楼工程发票，均需要经过我签字，再由院长审批报销。医院有明文规定。”事已至此，老周决定结合经济责任履职情况，约谈A县医院党委书记、院长莫家成。

当被问及此项大额支出是否经过集体研究时，莫家成脸色稍变，缓缓说道：“肖作富院长卸任后，工作交接时已交代有此项借款且尚未收回。他移交给我一份借款协议，现保存在财务科江科长那里。”

小何立即要求江科长提供借款协议。“预付工程款1000万元为借款，每年按借款金额的10%支付利息。”小何仔细看完协议，愈发不解，“这笔大额资金借款至今尚未收回，你们没有追讨吗？”“海宁公司已濒临破产，借款多次催要无果，现已无法收回。此项借款本金及利息，我们已准备通过司法程序解决。”江科长显得很无奈。

为了彻底弄清事情缘由，老周决定约谈A县医院原院长肖作富。“肖作富院长已接近退休年龄，还有两个月就要办理退休手续了。并且由于他的身体状况，现在很少来办公室。”医院办公室工作人员答复，“他投资办了一家体检中心，白天基本上都在那儿打理事务，只有晚上时间充裕些。”

肖作富就住在县医院附近的宿舍楼，当晚准时来到医院。“您担任医院院长期间，于2012年6月支付给海宁公司1000万元这笔工程款，现在还有印象吗？”老周直截了当地问道。

“这笔款项金额较大，所以我有印象。说是支付工程款，但应该是借款。双方借款协议上明确，后期这笔借款应该从支付工程款中抵扣。”

“县医院城东分院门诊医技综合楼主体工程于2010年9月开工建设，2012年建设正处于关键期，县政府领导多次调度工程进度。但海宁公司流动资金出现困难，经理找到我要求借款，以缓解资金不足。我当时也没答应，但是担心影响工程进度。再说了，本来医院也要预付工程款的。还有，海宁公司信誉度比较好，他们还承诺支付利息，所以我后来就签字同意借款了。”

“在我离任之前，由于工程项目没有办理决算，借款也没有从支付工程款中抵扣，利息也未收取。我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是我没有处理好，才将隐患留给了下一届领导班子…”一直低着头的肖作富连声叹气。

五、查明真相 深刻反思

经审计查证，A县医院原院长肖作富未经医院党委集体研究，擅自以支付工程款名义借款1000万元给海宁公司，并约定按年利率10%支付利息给医院。至审计日止，时间长达8年，本息分文未收。同时，海宁公司相关人员已无法取得联系，公司濒临破产，无资金偿还能力，可能造成重大财政资金损失。同时，审计还查出A县医院存在违规收费、自行挂网采购省医保参考目录范围内药品且超医保支付参考价等其他问题。

A县审计局经研究，决定将医院原院长相关问题线索移交县纪委监委处理；将医院存在的违规收费等其他问题移送相关主管部门处理。

后经A县纪委监委立案审查调查，认定A县医院原院长肖作富任职期间，因个人未经集体决策擅自决定重大事项，违反组织纪律；因违规经商办企业从事营利活动、违反廉洁纪律等，给予留党察看一年处分，退休待遇由专业技术岗正高三级调整为副高五级；收缴其个人违法违纪所得。A县卫健委召开审计整改会议，要求全县公立医院举一反三，引以为戒，全面推进问题整改到位。县医保局及时跟进收缴上交财政资金618. 05万元。

审计查出违规出借财政资金后，A县医院也通过司法程序，依照法院判决文书，从工程款结算中扣回借款，及时挽回了损失。针对审计发现的问题和提出的建议，A县医院出台了《医院资产租赁管理办法》《建设工程项目招投标管理办法》等制度，完善内部控制，堵塞管理漏洞。

来源：《中国审计》2022年第14期